早上七点,晨光微熙。西塘的水醒了,古街也醒了,摇橹的汉子和卖豆花的老人擦亮了第一抹晨光!
水是西塘的灵魂。悠悠十几道清溪,穿街四散而去。西塘人对这片壮阔的水域,是怀着敬畏的。卖豆花的老人,把最后一点剩余的残汁收拾到木桶里,却不舍得倒进身边的河道。推着三轮车的大叔,把三轮车上的灰尘扫进树墩下,也不忍打搅这一河碧水。
漫长的岁月在西塘的青瓦石墙上刻下了太过凝重的沧桑。推开一扇木板门,亭台楼阁的奢华,曲径通幽的委婉,小镇望族的古韵,在庭院里一如既往地繁茂。而窄小的绣楼里,曾有那么一个女子,在幽暗的空间和时间里守望过她整个青春。也许它的小根本圈不住一个青春的梦想,盛不住一怀等待,如果真能再回到那个年代,那曾经的过去,都是不堪的回首,但现在,它却是最江南的回忆。一起牵手走过的石板路,一起并肩踏过的雨街,都被那似水的年华一一收藏。千年的等待,就为着等谁来推开那扇窗,把一腔的怀念绽放。最终,却是一个纤细的背景,在等待里被泯灭了最后的一缕信心,牵绊了一生,最终也逃不过被辜负被伤。
水是春秋的水,镇是唐宋的镇,屋是明清的屋,人却是现代的人。上千米的烟雨长廊,从这头漫延到那头,让你把寂寞坐穿。多想化身廊下的石桥,受尽五百年风吹日晒雨淋,只求伊人从桥上走过时,回眸一望。所有等待的煎熬,瞬间释然。为此,宁愿做一块石板径上的青石,一步步细数着岁月的变迁和苍凉。千年西塘,曾上演过多少缠绵幽怨的爱恨情仇啊!在这里,谁艳遇了谁,谁是谁的四月天,谁又是谁的红牡丹,谁打捞了谁的意念,谁收拢了谁的碎片――――佛说,不可说不可说,一说便是错。缘起缘灭间,千年的时光已远,惟有这潺潺流水,座座石桥,不懈不怠,不缓不急,静静地等在烟雨里。
从一款绣花的拖地棉布长衫上,从一块粘糯的芡实糕上,从每一个意气风发地走过街角窄巷里的身影上,仍能看到千年前的西塘!
一个头上别着大朵鲜花的小女孩从街巷里跳跃着走过来,一只手里是五彩的风车,一只手里是洁白的棉花糖,这是童年的西塘。
一对情侣手挽着手,绣花遮阳帽下的笑脸不时被店铺里的美食惊叹,刺耳的尖叫是青春的西塘。
也有相互搀扶着在小巷里转悠的老人,不时停下来抚摸着木柱老墙,他们寻找的,是很老很旧的那个西塘!
这些似曾相识的街景,也许并不是纯粹江南的格调,但它对于小女孩和情侣们,却是回忆里的西塘。
夜西塘,楼台庭榭小乌篷的浪漫,千盏灯笼挂长廊的壮观,曾引得多少才子佳人,吟着“无风水面琉璃滑,不觉船移,微动涟漪” 的诗篇,沉入到一场缠绵的梦境。而石拱小桥下的流水,不解人意,不知回头,一路欢畅,清清脆脆地就消失在时光里。
借问酒家何处有,胥塘河边处处楼,——偷得浮生半日闲,去西塘的烟火里走走吧。要说吃,西塘琳琅满目的小吃,就足够引你坐下来不烦不腻地吃上三天,一口棕的精巧细致,桂花甜酒酿入口的滑润,椒盐南瓜的醇香,豆腐花的爽口――――在环秀桥,在依水阁,在钱塘人家,坐下来,叫上一小碟酱爆螺蛳,或是老鸭馄饨煲、白斩鸡、蝉衣包圆,这些带着软软腻腻的江南滋味的名字,随便一点,都是一篇隽永的诗篇。
岁月斑驳了白墙,却无法抹去沉淀在时光里的醇香。西塘在静止里流动,在流动里安静。无论是他的喧嚣,还是她的安静,都有一种灵性,让你妥妥帖帖把自己安置。来过,便不曾离开。无论是过去的斜塘还是现在的西塘,都有足够的魅惑,引我们上钩。
我们是怀着一场朦胧的梦来这里,来了,那梦却更加凄婉迷离。没赶上三月的细雨,却被这满街满巷飞檐椅角的老屋所惑。从深幽的石板小巷里穿过去,这样寸土寸金的拥挤,是怎么建筑起来如此精致的房?这狭窄小巷里,怎么盛得下千年的故事和传奇? 而这一砖一瓦的堆砌,就是西塘。沿河而居,是他们无可选择的选择。每家一条小船,闲时拴在门前的石墩子上,用时,解开揽绳,无论逆流而上还是顺河而下,摇上几橹,都能走到要去的地方。四通八达的水域,限制过西塘,也成就了西塘。
酒吧一条街,仿佛又让人穿越到了北上广的繁华里。店门口的小伙子会告诉你,住唱的歌手,是深圳还是上海过来的。停下来,仔细的听,便醉醉地不肯离去。在走走停停之间,那个细雨湿衣,闲花落地的西塘,被我收罗进日记里一页页珍藏。
我忽然忘记自己来到西塘,原本是要寻找烟雨迷蒙的水郭山乡,还是那荷锄浣衣的江南女子?或者只是品尝一杯女儿红的芬芳?是欣赏渔舟唱晚的缠绵,还是犹抱琵琶的怅惘?是试图遭遇油纸伞下的顾盼,还是徜徉在窄窄长长的乌衣巷里,独享细雨淋漓到天明的沉醉?也许,只有在想像里,续写着自己构画的传奇,才是我们,这接踵而至的一街流连,所有的目的。
在西塘名人馆里,我终于明白了西塘。原来,文化,才是它的精髓。自古斜塘出人才,一扬风流天下知。悠悠伍子塘水,滋润了西塘,也养育了淡泊聪慧的西塘人。据西塘镇志记载,自明代起,西塘共有进士19人,举人31人,名人雅士不计其数。在辛亥革命的历史上,曾经那么辉煌地照耀过革命的迷茫的文学团体南社,就诞生于西塘。
(文:乔小乔 图:赵树岭 编辑:秋水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