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乔小乔 图/赵树岭

犹记得一个老年人对年轻人的那句调侃：我年轻过，你老过吗？与其说是调侃，不如说是自己内心的挣扎。

谁不曾年轻？谁又不会老呢？“劝君莫恼鬓毛斑，鬓毛斑时也自难。多少朱门少年子，被风吹上北邙山。”这首诗是说，一个人能活到老年，实属不易。有多少有钱人家的少年子弟活不到这个岁数，就被埋葬在北邙山上了。

可养老的话题，真的没那么轻松。我们处在城市化和工业化迅速发展的大背景下，高度的社会文明，让人类寿命一年年延长，老龄化社会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。

“养儿防老”是中国流传了几千年的传统观念。但面对越来越高的寿命，这三分之一的人生，要怎么样活得有尊严？幸福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！没有好的身体，怎么能活得有尊严？

用你越来越孱弱的肺叶呼吸着500爆表的PM2.5的空气，不知什么时候，肺就变得黑漆漆了。用你越来越稀疏绵软的牙齿咀嚼着被化肥农药污染的菜蔬，你的胃怎堪承受？每天，雾霾里的城烟雾缭绕，洒水车在街道上走来走去，你老态龙钟，步履蹒跚地到拥挤的公园里练太极、跳广场舞？

单纯的养老院，不仅经济受限，主要是脱离了原有生活圈，甚至割裂了与其他年龄层人群的交往，让老年人越来越反感。
健康养老，终于被提到日程。
随着冬天的来临，每天都接到朋友电话询问：去三亚还是北海？

夏天去北方，冬天去南方。哪里舒服去哪里，哪里干净去哪里。像鸟儿一样随着季节和气候的变换到不同的地域。既然不再朝九晚五，何必还局促在这里忍受呢？冬天到温暖舒适的南方过冬,夏天去清凉宜人的北方避暑。它不用周车劳顿，到一个地方，可以停下来，看风景，尝美食。

老骥思千里，飞鸿阅九洲。这看似一种奢侈，其实，它是一种需求。
人们把这种方式叫候鸟式养老，或旅居式养老。
作为一种新型的养老方式，它越来越受到各方的关注。

在许多人的意识里，这种侯鸟似的生活，只有经济条件优越者才能拥有。可事实是，它是一种选择。
2018年冬天，郑州、石家庄、沈阳，都有数万人去南方过冬。东北三省更甚。据说有数百万人的候鸟大军。在疫情之前的2018年夏季，郑州几乎十分之三的退休人士去山里度假。

去年冬天，石家庄中学语文老师田老师退休后开车带着妻子走了三个月，本来计划出去十天，越往南走越不想回去。先去了江苏浙江，又去了贵州广西。他是去年退休后拿的驾照。一路上把车技练得驾轻就熟。这一次行走，他喜欢上了这种生活，今年夏天，他又带着妻子去了大连。

女作家文丽来北海开会，住了三天，心就留下了。第二次过来就在北海第一城买了房，期待着冬天和爱人一起过来度假。
还有郑州的李姐。她计划去巴马，听说巴马人满为患，没到巴马，就到贵州转了一下，留在贵州一个山村了。一住才知道，呼吸着干净的空气，喝着被誉为癌症克星的山泉水，比郑州的生活成本还低。这种几近奢华的生活，本来让她连想也不敢，两千的退休金，在郑州也算得上低收入人群。

出去的这群人，就是为了空气和水，这是他们来的目的。原想着，只要能有地方住、吃就行。可到这里，对生活要求高了。不仅要住的舒适，还要有丰厚的物质。

在巴马，东北来的马姐带了自做的酵母，不用等周末，就约上李姐和吴姨大家过来她家包包子。她们有的来自东北，有的来自天津、河北，东北大包子把这附近的北方人不约而同都联系在了一起。今天去他家包包子，明天去他家煎煎饼。在家里单调枯燥的退休生活，到这里一下子就丰富得让人感觉活了大半辈子都像没活过似的。有了物质，她们又要求精神。于是，傍晚广场上的广场舞，弦子一拉，二人转和京剧、豫剧都唱得有声有色。还有剪纸刺绣手编-----把过去被生活挤压隐没的各种爱好都诱发了出来。

北海的红树林，有一拨郑州女人，有退休的老编辑，女作家，女会计。现在，她们把各自的爱好发扬光大。会写的负责给大家带书，推荐。会算的管账。大家租了一套房子一起吃住。一起探讨怎么享受物质，也享受精神。李姐带了一套茶具，常常约邻居过来喝茶，有一次，收到朋友寄来的毛尖，她等不到第二天，晚上十一点，把人一个一个叫起来，喝了个通宵。那翡翠般的茶水，在灯光下泛着绿荧荧的光，映照着她们光彩照人的脸庞。来一次南方，都成了精致的小女人。当然这样的事很少。她们按时睡眠。养生是她们此时最大的事。

男人们也聚一起，爬山，钓鱼，还有的游泳。吟咏着：放棹西湖发浩歌，诗情画意两如何。莫嫌秋老山容淡，山到秋深红更多。在这里，你尽可以奢侈享受，精心经营一份细水长流的日子。什么都可以亲手做。可以试，可以错，可以失败。反正你有的是时间。一个从来不敢引伸到自己生活里的奢华人生，可以拿来尽情享受。

一个女记者，羡慕得不得了，一刻也不犹豫要飞过来，八天的假期，只有买夜班飞机，时间可不会缩水。
在这里，因为没采访任务，写文字也是有感而发，自觉行为。一写就写出了爆文，索性留在这里做起了自媒体。

在这里，他们有足够的时间。午后，慵懒地留恋在树荫下，哪怕只是发发呆，也像做梦一样惬意。像是成年人的一个童话。开始，啰嗦着给呆在家里的儿女们打电话，汇报这里的温度，晒晒今天的食谱，新鲜的菜蔬，现在，几乎不打。

心渐渐安静下来。每天发发微信，再搜索一下老家的污染指数。有点小小的满足，抑或幸灾乐祸，也是善意的，充满着怜悯。
有个叫飘姐的，去年刚退休，带着父母，自驾三天到三亚，来的那几天家里正下雪，寒冬腊月，冰天雪地。这是北方的常态。可到这里，忽然就进入春天，有点不适应，老人闹了几天情绪，主要还是怕花钱。飘姐说，他们到了后，女儿订了希尔顿酒店，光是住一天就一千多，不敢吃饭。一碗一百多块的面条，算算一口吃去十好几。吃不饱，人都瘦了。主要是心疼钱。病了一场。住了一礼拜就回去了。今年，他们租了朋友的两间房，一月三千，自己做饭。老人们也可以放心地吃了。

有一天，有人敲门，是楼下的东北人，送一碗自己做的大拉皮。不几天，她就做了烩面，也回请她过来品尝。从此，她们常聚一起交流各自的拿手菜。一起学会了游泳。在老家连洗澡也是在自己家，现在，三天不游泳，就难受得哪也不得劲。飘姐夫跟邻居的男主人一起学会了摄影。飘姐就和邻居成了他们的模特。拍各种旗袍剧照。每天相约去看日出，日落，回来在电脑上展示。

都说单反是中国大爷平凡生活里的英雄梦想！是中国大爷最后的倔强！丝巾是中国大妈柴米油盐外的公主情怀！是中国大妈最后的诗意！
莫道桑榆晚，为霞尚满天。

像他们这样冬季相约去南方的，在他们的城市有几万人。对于数百万人口的城市，没什么，对于北海和三亚这样的小城，就是庞大的队伍。
到处都能听到乡音。这也衍生了卖馒头包子等北方面食的营生。

三亚，巴马，婺源，北海、版纳------一个个注定要被北方人惦记的小城，在悄悄地改变北方人的生活习惯。从东北到海南云南广西之间，建构起了一个度假的链。在群山缭绕之间，绿树成荫里，白墙红瓦的记忆里，他们带点嘲讽意味地议论着郑州、太原、沈阳的天气，每天见到老乡，都得为留在“沦陷区”的亲人朋友惋惜一阵子。去三亚和北海的机票开始还是三折五折，现在几乎没有折扣。你今年是去海南还是北海？是去婺源还是巴马？这成了北方人的问候语。

过去，这曾是多少人向往却终生也无法触摸的旅行啊，现在却成为了一种生活。简单而精致的生活。穿梭在千年前的小巷里，眼前迷蒙细雨，黛瓦灰墙，掩映在各种花香和葱绿的树林里的华丽的建筑，似乎带了异国情调的柔软。
“上山”“下乡”式养老，衍生了许多的康养小镇、康养社区、度假公寓-----名目繁多。宏观经济火热的背景下，养老机构行业也表现的非常强势。

随着候鸟人数的增多，适宜的小镇房租开始膨胀。有经济条件买房的，厨具炊具卧具，都齐备了。可每年也不过是住上几个月。余下的几个月，只有把房子租出去。自己好好的房，让别人一住，就觉得不是自己的家了。如果不租，一年有大半年闲在那里，门窗关好没有？会不会有盗贼出入？又是一种担心。如果经济条件好，不在乎，另当别论。如果是投资，就更划不来。和原来的本意有了出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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